总是觉得应该管灵文小姐姐叫元君……可是大家似乎都叫真君叫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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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将军?”
脑内突然一阵噼里啪啦的惊雷炸响,风信下意识双手按住太阳穴:“灵文真君?……雷师大人?”
灵文在通灵阵中惊喜道:“是我。太好了,总算联系上了!”随后又解释,“叫雷师大人打雷,是怕你被邪祟魇住,用来净你五识的。”
风信有点无语,心道慕情要是知道正和自己待在一起的少年时的他莫名其妙被扣了个邪祟的帽子,脸色一定格外精彩。
他想了想,问道:“灵文大人,你清不清楚我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身后的小慕情那里没有回应,可能是自顾自想事想得正开心。风信因此得空和灵文正儿八经通起灵来。
灵文无奈地叹了口气。“神官们给新仙京拉结界的时候,出了点岔子,阵法给劈到你那里去了……然后你就不见了。众仙僚铺开了神识也没能找到你在哪,太子殿下急得不行呢。不过玄真好像挺开心的,一直尽心尽力地看热闹。”
“……”风信对自己这个奇妙的穿越理由感到汗颜,同时心想慕情没当众笑到背过气去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也就是说,我……被阵法给弹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是的。不知南阳将军能不能判断出自己在哪?如果能的话,可否报一下具体方位?”
“这个是可以的。”风信犹豫了一下,“我在太苍山。太苍山后山的某个山洞里。”
“……”灵文那边一阵沉默,“不好意思,我也在太苍山。太苍山后山的某个山洞里。太子殿下也在旁……”
“风信?你在哪?”
谢怜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背景里还有裴茗等人的说话声,响得过分了,风信瞬间感觉自己要聋。只听得谢怜和灵文道了冒犯,又对了两句,方回来问他:“你说你在太苍山?那你为什么不出来?”
风信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殿下,我的确是在太苍山,但我……貌似是回到了八百多年前修行时的太苍山。”
通灵阵里顿时一片诡异的静默。
半晌后,率先说话的竟然是权一真:
只听得他茫然地道出了天机:“你怎么知道你回到修行时期了?难道你碰到了从前的自己?”
通灵阵里登时又是一片哗然。风信感觉被箭射穿的那边肩膀一阵抽搐。
裴茗先喊起来:“你这一回去,不就把一切都搞乱了吗?可我们现在还好好的啊?南阳,你再确认一下?”
谢怜震惊道:“风信!?奇英说的是对的吗?你真的穿越回八百年前,并且还遇到了从前的自己?”
灵文也震惊:“不会吧?这阵法是要出了多大差错才能产生这样的效果啊?天庭里没有过记录啊。不,等一下!”
她突然匿了。众人大惊失色:“什么!难道是真的!!”
灵文不一会就回来了。“真的有记录!我就说刚才想起来了什么,不过这阵法实在太偏太怪了,才一时记不清。好在是个没有什么副作用的错阵,而且有时限。它只会暂时把人丢回过去的时间里,等时间一过,一切错误就都会被自动修正了。”
风信郁闷道:“这时限有点长啊?我已经呆了快半个月了。”
天庭众人又突然不说话了。风信莫名其妙:“怎么了?”
“……喔,没事,是这里给水糊掉了,刚才没能读出来。两边时间流逝速度是不一样的。”灵文回答,她似乎是在翻典籍,“所以说南阳将军,您在那边待多久都是有可能的,这取决于您的运气。不过在我们看来,您只失踪了一日左右。”
取决于……运气??只失踪了一日左右??
风信已经无力开口骂人了:“我的运气?我已经被殿下当成了在逃罪犯,还被自己给一箭贯穿。照这样,我是不是得重新修炼千年才能见到你们?”
似乎有谁闻言后没忍住,轻笑了一下。风信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仔细一辨……
只听慕情凉凉地开口道:“天道好轮回。”
裴茗吓了一跳。“玄真,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慕情冷淡道:“就刚才。一进来就听到南阳将军成了在逃罪犯,一时心生同情,情难自抑,便问候了一句。”
风信隔着八百年都能听到众仙僚内心的疯狂吐槽。多半又是什么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回来后怕是得再打惊天动地的一场之类的。
“玄真将军说得对,的确是天道好轮回。你现在正一丝不挂地坐在我旁边呢。”
“……”通灵阵第三次被沉默吞噬,且尤为持久。
风信又琢磨了一会,才明白自己戏剧性的夸张修辞,好像带了些容易让人误解的东西出来,连忙解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
裴茗干笑:“南阳,你这……看不出来啊。”
谢怜语气倒是格外镇定:“风信,你说慕情在你旁边,而且没穿衣服?你们在游泳吗?可现在已经秋天了。”
风信前一秒手足无措,后一秒便无语闭眼了。殿下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慕情没说话,大概是一怒之下退了阵。
众人正议论纷纷之际,风信忽然感觉身后有气息靠近,连忙吱了一声之后也退了。还没来得及转身,少年慕情便在离他很近的地方问道:
“你在和什么人说话吗?”
“嗯。”风信自觉没什么好隐瞒的,坦然承认。
“谁?”
“殿下,一些你不认识的神官,还有……”
风信总觉得这样说话很别扭,便试探着扭头看去。见他已经穿好了衣服,便放心地面对面了。
“还有?”
“你。”
“……!”慕情显然诧异了一瞬,“我?和你?……一定不是我主动联系的你吧?”
……对不起,这次还真是。风信回答:“……不是。”
慕情神情顿生几分古怪,似乎一开始便想问什么,又被他这一句“不是”给顶了回去,无从开口。风信见状颇感无奈。
明明是你先把自己下去的台阶撤走的,还指望着我这个榆木脑袋及时给你搬回来吗?
“你摸头做什么?”慕情疑惑。
“……”风信赶紧放下了下意识抬起去摸“榆木脑袋”的手。
“总之……”风信清了清嗓子。
慕情眯着眼睛看他。
“一切都很好。”
“……你说过一遍了。”
“……哦……”
慕情明显是仍在犹豫着,打算问些什么,因此没顾得上再继续嘲笑下去。风信也不再作声,安静地等着他做完仿佛重建仙京一般的心理建设——除去最后一役后放飞自我的慕情外,他这八百年来还真是将别扭憋屈压抑贯彻到底了。
什么事都想这么复杂,不累吗。
风信被自己忽然冒出的疑问震了一下。
是了,如果每件事情都要像那样掰开揉碎疯了似的揣摩,没有谁会不累。
慕情多半是累的,并且也不是没有流露过厌倦。每当他选择不再辩解、破罐破摔地掉头离开时,大概不是觉得无用,就是感到“累”了吧。
自己怎么从来没看出过呢?
黑衣青年望过来的目光中,除去嘲讽与刻薄,分明还夹杂了失望和无力。可他偏要装作神情漠然,气息冰冷,令对上的人只想敬而远之。如此这般,全因他在一场场心事与心事的交锋中接连落败,遍体鳞伤,于是只好拼命地加固不知道有没有意义的心防,直到将自己从众人间完完全全剥离出来,弃置荒郊野外。
风信曾无数次与他因那份事不关己般的凉薄翻脸,在争吵或讽刺时冲他吼过“天天想那么多,你不累吗”,却一直没有真的踏下心来考虑过这个问题。冲口而出的话语往往只是被当作攻击的长枪,用过便再没有以后了。一切说出来了的,和对峙间于心头盘桓的,最终都只停留在“他那么小心眼,活着多累”辗转唇齿之时。
风信先前从未想过,也没有兴趣去思考他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人前人后都执著着别扭,一声不吭地弄得自己里外全是伤口。他有时甚至觉得,为慕情花费时间简直就是糟蹋生命。但是眼下,当慕情以一种防备不全的脆弱易折的少年姿态闯入他视线时——他突然就来了兴趣。
被雨水打湿的长发垂在肩头,贴在额前,眼眶周围因先前的疼痛而泛起的红晕还未褪净,嘴唇被咬得发白。明明和自己相比起来,是那么不堪一击,此人却仍然要挺着腰杆摆出强硬的姿态和倔强的神情——累到无言,纠结到崩溃,仍要闭紧嘴巴把心思烂在肚子里,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实在是太令人好奇了。
风信不自觉地凑近了些。
他在这张熟悉的脸上,有多久没有看到过如此生动的表情了?疑惑的,犹豫的,羞恼的……甚至混了些许恐惧,堪称丰富多彩。他少时居然会觉得慕情除了白眼和冷笑外就没有其他面部活动了,真是愚蠢透顶。风信默默发出了一个大老爷们不应该有的叹惋。
与懊悔一同出现的还有好奇。无限的好奇。
好奇到几乎想要剥开他层层防御的铠甲。
这潜意识的想法来得迅猛。风信被自己吓了一跳。
都说下雨时独特的韵律易唤起乡情。先前风信嗤之以鼻,现在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不认同了。这雨声简直是吐真利器,除了乡情外,说不定还有其他更复杂的感情伴随着淅沥与嘀嗒缓缓弥散开来……也许,雨天真的适合交心。
风信郁闷地在心里挠着头,刚觉得自己堂堂一介天界武神,就这么被点小雨扒了个干净,有点丢脸。洞外,现役雷师就如同听到了他的懊恼般,异常贴心地为他挽尊,咔嚓一道巨雷降下,照得四周通明。
慕情显而易见地瑟缩了一下,不知是被雷惊了还是被他突然的靠近惊了。“……你过来这么近做什么?”
风信又往前蹭了蹭。“慕情,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少年慕情莫名其妙,脸上写满了“你怕不是傻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意思就是问你,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风信舒展四肢,敏捷地靠到他身边坐下,又被慕情面带厌恶地迅速躲开,“你怎么总是这样一副样子?”
慕情皱起眉来:“你到底说什么呢?我总是这样一副样子?什么样子?”
说完,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却猛地愣住了:他眼下正衣衫不整,头发散乱,一身是伤,格外狼狈。于是,他突然地卡了壳,进而迅速涨红了脸。
“不,你别多想。先别说话。”风信掌握到了对话要领,在他怒极的话语脱口而出前堵住了他的嘴,“我不是说你衣服穿得整齐不整齐,是问你……你心里藏着那么多事,很累吧?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慕情先是愕然睁大眼,随即,脸色暗下去。
“……?”风信不确定自己的问题达成了什么样的效果,试探地注视着他。
“你拿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来揣测我,有意思吗?”慕情冷冷回应道。
“……”风信虽然一时不知他又想哪去了,却清楚如果要想把对话继续下去,不能就这么和他吵起来。可喜可庆,修行时期的慕情还是嫩多了,如此虚张声势的攻势,对他这个被气了八百年的老人而言,仿佛隔靴搔痒。
“你气不到我,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
风信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句听起来格外幼稚的话说了出来。
以长大后的全新角度来重新看待这个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别扭的少年时,一切似乎都明朗了。委屈了会流泪,生气了会发怒,被人戳中心事时会本能地竖起刺来。那些为了自我保护而做出的伪装,在现在的风信看来,刻意而笨拙。
毕竟,这时候的他,再怎么说也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我操了!你放手!”
“嗯??”
风信被自己的台词刺激得回过神来,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原来不知不觉间伸手摸了慕情的头。
他尴尬地抽回。“你怎么不躲啊?”
慕情的脸涨得更红了,眼看着就要爆炸。他怒气冲天地背转过身去,恨恨道:“刚才上药的时候我没躲吗?我打得过你吗?”
“不摸头又不会伤身体,所以不摸就不摸了,无所谓的。但是不上药会伤……嗐,这问题意义何在!不说这个了。”
看来,不仅慕情习得了风信的口头禅,风信也潜移默化地学来了些慕情碎碎念和讲道理的习惯。某些因相处得过久而沾染上的习性,早已不自知地深入骨髓了。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呢?就算我不听,殿下也肯定会听啊。啊不,我觉得我也还是会听的……”
“算了吧。”慕情打断他。
“??”风信盯着他后背,感到不解。
“我说算了。”
“……”
慕情慢慢地蜷起身子,抱住自己的双臂。“你是不是年纪大了忘性也大了?请你闭嘴。”
风信登时噎住。
难道是他曾经做过什么错事?
“你别生气。你现在跟我说呗,现在的我肯定会听的。”
风信生平第一次把对慕情说话的语气放得这么温和。
慕情估计吓着了,抖了一下:“你怎么突然这么恶心。”
“……因为我们现在的关系不一样了嘛。”
慕情顷刻间直起身子,倏然回转:“你说什么?”
风信那句,其实完全是胡诌的,是想着如果现在的慕情知道了两个人八百年后非常融洽的话,能不能不那么端着——不过融洽这事,无论再怎么一厢情愿,也真的是再过一千八百年都不可能发生。
“你说……我……我们……?”慕情僵硬地指了指自己,难以置信。
“……是。”
慕情手蹲在半空,扭头直直地望进风信的眼睛。
风信诧异万分——他从未见过慕情露出这样的表情。
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他怎么觉得慕情……这么开心呢?
不和自己互撕,难道是一件令他高兴的事情吗?
“我们……”
“嗯……?”风信挑眉。
“我们……现在……什、什么关系?”
慕情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问完后立即抿着嘴别开头,却掩盖不了闪烁的眼神。
风信挠了挠头。他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结果就是问个关系。这有什么可打磕巴的。
“就是很好的朋友啊。每天互相问问好,逢年过节送送礼什么的。”
对,很好的朋友,不过三日一吵,五日一打,十日一拆房,逢年过节砸仙京罢了。
慕情眯起眼睛,神情不明。
“哦。那可真是很好的朋友。不如不要。”不知又触了哪根不对的弦,他语气居然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
风信无语:“从小怼到大,难得好好相处,你居然不稀罕?你小子就那么喜欢别人跟你过不去是吗?”
“呵呵。你的话,我当然不稀罕。”
“……”
风信撸起袖子:“反了你了??”
慕情破罐子破摔地闭上眼睛:“反了,就是反了。反正我又打不过你。”
风信见他这副样子,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努力了一会,还是没气得起来,便反手在他脑袋上又胡噜了一把。
慕情:“……你……”
“我那边的你,其实是特别喜欢被我摸头的。”风信胡诌白咧。
慕情浑身一震,满面惊悚:“你不是唬我的吧??”
“当然不是。”风信瞄准机会,眼疾手快再一次占了宿敌的便宜,心中暗喜。
这一次,不知道慕情是不是还处在惊愕到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的状态中,连反驳的言辞都没有冒出来,只是愤恨地剜了他一眼。
“扯了这么久,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慕情翻了个白眼:“什么问题?你有问我什么问题吗?”
风信差点被他拙劣的装傻技术逗乐。
慕情就这么死倔着,和他大眼瞪小眼,瞪了半晌,终是叹了一口气。“风信,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变。”
“??”
“还是那么……”他停了停,放弃了,“算了,没有。我……”
“也许吧。”风信打断他,注视着他的眼睛,向他缓缓探身而去,“我也许还是那么尴尬、直心眼、没法完全猜透你的心思……但是还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
“我从来没意识到,以前的自己是个样子的。那么自以为是,那么不拿别人的心情当回事。”风信见他有退缩之意,便在原地盘腿坐好,“而且也没有意识到,虽然现在仍然没法完全看透你,但其实你也不很难懂。”
“……”慕情下巴要掉了,“你吃坏东西了?”
“我很认真。”风信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抬手制止慕情,“我之前……真是太……”
他一时间想不到形容词,被迫卡了壳。
“混蛋了。”慕情非常主动地帮他接下去。
“……混蛋了。”风信还是想不到词,只好认输,“明明知道你喜欢瞎想,有的没的全都当作有的,总觉得我和殿下看不起你,还一次次地口无遮拦,把你往坏里编排……真是没得救了。”他想了想,感觉有点憋屈,“……可是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来了锅就背,还习惯性不解释,转头就跑,让人误以为你是心虚啊?”
兜兜转转,话题还是回来了。这次,恐怕慕情不回答都不行了。
两个打了一辈子的人,此时此刻难得以一种极为平和的姿态相对而谈。慕情闭了闭眼,很没安全感似的环抱双膝,把脸深埋进臂弯里,声音闷闷的:
“你不明白的。”
“我愿意弄明白。”风信回答。
“不……你不……”
“我愿意。”
“……”
慕情默然良久,抬起头来:
“可你有心也无力啊?你从小就在宫中长大,锦衣玉食惯了,再怎么愿意,也还是不可能理解我这种泥泞里滚出来的人的想法的。”
“我说了,我愿意,花时间去理解。”风信见他始终不信,且又开始自我贬低,不由再一次心中焦躁,当即板了脸,一字一顿重复道。
慕情被他骇了一下,随即冷笑起来。
“够了!真是够了。你愿意?你愿意??你根本就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我还不懂你?你根本就没有那个耐心。好,你说你愿意理解,那你能理解我为什么总是胡思乱想吗?”慕情笑得惨然,“因为我和我娘住的地方是别人家的,寄人篱下,永远得看别人眼色行事!看错了就要挨饿挨打。我无所谓,但是我娘不行,所以我必须日日看,时时看,直到看成了习惯,看进了骨子。这些你能想到吗?你能感同身受吗?”他说得太急,喘了口气。
“到了皇极观做杂役之后,也依旧没有人愿意看我一眼,只因为我是囚犯的儿子。甚至有人觉得我能把家务事料理好,娘们兮兮的,为此嘲笑了我不知多少回。我能怎么办呢?我不能反抗。因为我不能丢工作,我要养活娘和我自己,我得活下去,直到活得出人头地,让我们两个都能风风光光的,气死那些不识好歹的浑蛋。但是那些逆来顺受,那些奴婢一样的习性已经变成了我的一部分,这辈子都撕不下去了,可是我根本不想……不想……我想要过得比谁都漂亮,我是有本事的人,为什么不应该过得比谁都漂亮?”
越说越没气势,越说越语无伦次,他眼眶又渐渐地红了起来:“你不会明白的。你以为这样的话,殿下没说过吗?可是他……他从来都……妈的,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破问题?”
慕情赶忙用袖子去堵即将滚出的眼泪,却被风信一把钳住手腕,之后摁进怀里。
“你干什么?!”他挣扎,怒不可遏。
“不要憋着。哭出来。”风信在他耳畔低声道,“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很多的。”
“……”
“没事,哭吧。你才十五岁,还是可以放肆大哭的年纪,没必要这么克制自己。”
慕情一下一下地抽着气,坚决地一声不吭,却也不再乱动反抗。风信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处有温热的液体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
他轻轻拍了拍慕情的后背。“之前是我错了。对不起。”
慕情不回答,抓紧了风信的衣服。
少年的身体,瘦瘦小小的,抱起来有些硌人。且他远没他高,被搂住之后,几乎可以说是整个人都扒在风信身上了。慕情的身子总有向中间蜷缩的趋势,如同受了伤后将自己团成一团,忍疼舔舐伤口的小动物。
风信这样联想着,只想抱得再紧些,却又怕压到他伤口,从头到脚别别扭扭。
“风信……”慕情带着鼻音的声音轻轻响起。
“嗯?”
“还有。”
“还有什……你说,你说,都说出来吧。”
“我……”得到了许可后,他紧张地在风信衣领处摩挲面颊,“我……”
风信耐心地等待。
“你……”
“嗯。”
“……”
“不着急。”
“我是想说……”
慕情猛地抬起脸,与风信面对面:“我,我们,有没有可能……”他咬牙,“比你描述的那种……再融洽一点?”
风信又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因为这种傻乎乎的问题纠结这么久了。“我觉得可以。反正我特别不想和人整天互拆金殿互翻老底,太累了。但是这就要问问那边的你愿不愿意了。”
“他肯定愿意。”慕情轻声道。
“……你怎么这么肯定?”
风信心虚地回忆了一下慕情在通灵阵中嘲笑自己时那股凉飕飕的语气,不由得浑身冒鸡皮疙瘩。
“因为我们是一个人啊。你傻吗?”
“……人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吧。”
“是。但是有些事情是不会变的。”
说完这句话后,慕情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奇怪。他奋力甩脱风信的双臂,连连后退,双手捂住脸。“你刚才什么都没听到!通通给我忘掉!快一点!”
不是,他刚才有说什么很不堪入耳的话吗??
风信发现自己读心能力提升的同时,另一种不知道叫什么的能力正在飞速下降。他怎么完全不明白慕情到底在纠结些什么呢??
但是既然要哄人,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便不能不依着他了。
“好好,我全忘了,你……嗯?”
话音未落,风信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
“你忘了什么?”一个凉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是八百年后的慕情。
风信抬头,环视。入目的已经不是雨夜狭小漆黑的山洞,和卸下心防的瘦小少年,而是上天庭的一众神官。
“风信!你回来了!”
谢怜蹬蹬地从人群外奔过来,跑进风信正端坐的那个阵法之中。“你怎么样!还好吗?”
风信愣愣地抬起手,上面犹有少年慕情留下的泪水。“我……我挺好的。”
等时间一过,一切错误就都会被自动修正了。他想起灵文先前说的话。
也就是说,从他消失在山洞的那一刻起,少年时的慕情就没有再在哪个时分与他如此诚恳地交心过了。他因为阵法错误所经历的一切,通通成为了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上应被遗忘的梦幻泡影。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没什么,没什么事发生。”
“那就好。”谢怜松了一口气。
“南阳,你怎么一脸失意啊?难不成是……”裴茗还没说完,就被灵文挥舞着卷轴打一边去了。
“南阳将军,这次穿越情况特殊,还麻烦您来我这一趟,详细描述事件经过。”
风信慢半拍地回答:“啊,好。”
他随灵文往外去,却于回身之际恰巧与慕情撞上眼神。
对方的眼睛一如往常,漆黑,冰冷,暗含不屑。风信看得专注,神思便不知不觉地坠入。直至慕情厌恶地皱起眉头离去,方才抽身回来。
那个没有问完的,想要询问他退后的原因的问题,本应得到怎么样的回答呢?风信望着那人拂袖而去的背影,在心底发问。
就是那样的回答,你知道的。
有些事情,是自始至终都不会变的。
雨夜,石洞,记忆里的少年轻声应道。
瞬间,如有电流贯穿脊梁,风信先是在一阵突如其来的惶恐中麻木,之后,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竟然是这样吗?
得到了答案的他心满意足,转身大步追向灵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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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先前的他不懂。那么从今往后,现在的他,不会再茫然下去了。
有心无力也好,榆木脑袋也罢。放在从前,他都认了。
但是往后……就算了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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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最后一刻突然意识到情妹对他的想法,然后震惊地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不知不觉弯了的信哥。(嚯,好长的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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磕磕绊绊的……这个中篇连载总算是写完啦!一会去搞一下字数统计(苍蝇搓手.jpg)。
不瞒你们说,这是我第一个写完的中篇……先前的都是因为太懒或者大纲乱七八糟等原因弃了,只有这篇,逃脱了各种奇怪理由的魔爪,活了下来。
这足够证明我对风情滴爱了!嗯哼!【你】
结尾看起来会不会有点仓促?有点什么都没说完就戛然而止的感觉?
有就对了【】
这本来就是一场异常的穿越,一件根本就不应该发生的事情。他们从来就没有平和地对过话,慕情也从未挑明心声,一切都只是在沉默和掩饰下隐隐涌动。所以,时空一旦回到正轨,就应全盘掐掉,一丝不留。
这就是错的。
最开始的设定里,风信回去之后是没有记忆的,他会很懵逼地回到先前打怪的那棵树上,因为愣神把怪放跑了之后被扶摇骂一通,之后疑惑地感觉自己明明是放了箭的。
但是这样好像有点虐,而且对不起凄凄惨惨戚戚的少年情情,就私心划掉了。所以严格来说并不符合“修正一切错误”的原则【】。
嗯……以及,应该是没有番外的!感觉让这个故事就这么结束在这,是最好的选择。
最后真诚地感谢追文到这里的小伙伴。感谢你们没有嫌弃我掉渣的文笔和驴唇不对马嘴的逻辑,一路看到了之后。我爱你们,你们都是世界的宝物。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