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水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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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他并非不坦诚，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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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一通，风信还是大着胆子在观内化回本相，甩出一道追踪符。结果，跟着指示一路追到了太苍山深处。
  
雨越下越大，打在他的护体灵光上，乒乒乓乓四处飞溅。这么大的雨，如果那小子还在外面晃荡的话，一准落汤鸡。越想，风信越恼火，却也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些什么。
 
是在气慕情永远不管不顾掉头就跑，还是在气自己没有早点回击那些夹枪带棒的恶意？
 
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山风泛凉，吹得奔跑中的风信头脑意外清明。此次穿越，本念着尽早返回了事，没曾想，所见所闻却令他难得地又起一番感悟。
 
相对于一向敏感多疑的慕情，他虽然明显更加粗线大条，可也绝对不能用傻来形容。旁人都看得出的，他不可能看不出，只是大多数情况下全盘搁置一旁，不甚在意而已。譬如，他一直清楚观里大部分人都不喜欢慕情，也知晓前因后果，但也止步于此了。他不会真的去做什么能让事态变得更好一些的事情。
  
作为太子近侍来帮慕情说话这类事，是不能作数的。因为这本就有他一份责任。故而，他绝对会在慕情公开受到无端排挤时站出来说：“他是太子殿下的人，绝对没问题，你欺负一个试试？”但他几乎不可能去说：“他是慕情，你欺负他一个试试？”
 
如此，在慕情看来，两人的关系便仅仅停留于同是太子身边人罢了。
 
乍看只是维护，却足够从前那个心思细密成结的孩子读出修行时自己在最亲近的人心中的地位了——如果不是因为太子，自己又算个什么东西呢？彼时风信当然不会刻意把两者分开看。于他而言，如何维护不是关键，起了作用便可以了，更不觉得别人会因此多想什么。于是所思相悖，症结从那时便隐隐有了征兆。
  
难怪慕情总是冷眼相向，怪异又疏离。说到底，终是把自己当作了一个自作多情的局外人。
 
少年风信总厌烦他在索取好意这件事上不知满足，贪得无厌，不懂回报，只会一味责难他人不懂自己。可如今一想，他想要的是什么，他二人从前所给的又是什么？
   
殿下还好，相比之下自己却可以说得上是咄咄逼人地强迫人收下，并且要求感谢了。
  
他强迫慕情收下他并不感兴趣甚至极端厌恶的东西，却还妄想得到回应？不可能。那可是个硬气高傲到被一拳打在脸上都不会吭一声的狠角色。不可能的。
  
这样一个人，年少时分虽稍显柔软，可内里那股过分的坚忍却是始终未曾改变过的。
  
风信抹了抹眼前的水渍。灵光加护虽使他不至于被淋湿，但依旧会因为雨势过大而看不清路。
 
解读慕情的心思便也似这般了。狭窄的山路上大雨滂沱，迷了人眼睛，稍有不慎便会踩中落石坠入深渊。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他想听什么，只得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一步一步却又错踏在了那些冒血的伤口之上。
  
不过，那时候的他所渴求的究竟是什么，风信大约已经有了答案。
  
论面对面时，风信是绝对看不透慕情的，即便是在通天桥敞开了心扉，往后二人也依旧是不打不痛快，总是不知道怎么就整日互相乱踩雷区。但眼下这个小小少年，和日后彻底武装严实的刺猬一样的玄真将军相比，段位还是低了不少的。风信因此握住了那么……八分的信心。
   
雨势稍缓，前路清晰了些。风信看到灵符的光转了个弯，直直打进了一座山洞里。
  
终于找到了。风信长出了一口气。
  
这厮虽然比以后少了那么点别扭，但是这么一看，那会他似乎更能跑一点？
 
没想到，离那山洞还有数丈远，他便听到有人低低地喊了一声：“……风信？”
 
天神自是五识俱明，低如蚊讷的疑问也被听了个一清二楚。风信就他怎么认出自己这个问题实打实地纳了一会闷，然后才反应过来，多半是从脚步声判断来的。
  
一个人，即便是飞上了天庭，只要不是刻意，走路的习惯也是很难改变的。
 
他想了想，没有再化形，保持着本相走入山洞内，应道：“是我。”
  
眼前黑了一瞬。随后他便看到了迅速将衣服往身上裹的少年。被白得不得了的身子晃得眼花之余，风信满脑子转着的竟然是：不愧是黑着灯都敢穿针的人，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这么利索地系好衣带。
 
慕情的脸没有少年风信那么惨不忍睹，仅是额头擦破了一小块。但他一直虚捂着胸口，恐怕严重的是内伤。
  
已经过了这么久，情况一定妙不到哪里去。
  
慕情冷眼上下扫他。半晌，哼道：“……果然。”
 
“果然什么？”
  
难道……早就被他给认出来了？
 
“那个什么南风，还有那个整天扫地的面生小道，果然都是你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慕情面泛寒意，“而且你和以前……和现在不一样了。”
  
“……”风信一阵郁闷加震惊，“……的确是我。外貌这事，我一会自会告诉你。你先告诉我你怎么认出来的？”
 
慕情哦道：“认你还不容易？殿下都看你眼熟。”
  
“……”风信一时间竟接不上茬。
  
所以？？你倒是说完啊？？我到底哪里暴露了？？
  
见慕情没有进一步解释下去的意思，他便主动放弃了这个话题，大步朝他走过去。
 
慕情噌噌后缩，一脸警惕：“干什么？”
  
“……给你治伤啊。你受了伤又淋了雨，拖下去的话……”风信耐心道。
 
不知为何，现在这么看着这个比往后的那位各方面都要小巧一圈的少年人，他竟觉得有几分滑稽的可爱，因此也没了争执的心思。
 
“不需要。”慕情冷冷地打断了他，“在你解释清楚前，我更建议你离我远点。”
  
……看来，在无力反抗时却仍然是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这件事，也是一直以来都没有变过的。
  
风信不理会他，一个身形变换就坐到了他面前。慕情又惊又怒，下意识想站起来躲开，却被风信一把按住肩膀，当即吃痛地吸了一口冷气。
  
“你有病吗！？”他反手就是一拳。
  
又被攫住。
 
神官的力气怎会是凡人可比的。不过三两下的功夫，风信就已经把少年结结实实地单手按在了地上。“你怎么那么多事，趴好别动，给你上药。对了，伤口进水了没啊？进水了要先消毒的。”
  
“……”慕情挣不开，便死咬着牙关不作声。
  
风信便默认进水了，掏出一包药粉对着他露出一半的肩膀撒了下去。这种药粉专门被来逼走伤口里的脏东西，见效最快，不过也疼得很。果不其然，撒到一半，又听得慕情努力压抑的吸气声。少年整个身子都紧绷了。
  
“别乱动，让它疼。很快就过去了，过去了就好了。”
 
说着，风信又打开一个小瓶子，一阵清凉的烟雾弥散而出，温凉地将慕情身上正火烧火燎的伤口包了起来。
  
“好了。”见处理得差不多了，风信便放开了手。慕情瞬间直起身子，窜到山洞最深处去了。
  
他立在黑暗里，缓慢而清晰地甩出一个字：“滚。”
  
风信顿时不知应摆出什么表情才合适。
 
读心思约莫是可以了，但是接话好像依旧是个问题。风信大概能绕清楚，慕情并不真心实意地想让他滚，只是刚才的姿势太过屈辱，一时热血上头而已。比起让他出去，慕情显然更想听到“两个风信”是怎么一回事。
   
“你不是还想知道怎么回事吗？”感觉自己抓住了要害的风信尝试道。
 
出人意料地，初次试探便格外顺利，慕情沉默了。
 
“而且我救了你，你却连句感谢也不说就直接要我滚？”风信得寸进尺。
 
“……”慕情黑了脸。
 
憋了半天，他才别别扭扭挤出几个字来：“……那你，坐。”
  
风信尝试理解了一下：慕情既不好意思直接说感谢，也自认理亏，没法继续狠心让他滚，所以只好综合了一下，半留不留，半较劲不较劲地来了这么一句。
  
于是风信从善如流，盘腿而坐。
 
慕情依旧站在深处不出来。见他坐好，便低声问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吗？”
 
风信清了清嗓子，压下想要继续戏弄他以报不世之仇的心思，点头道：“可以了。不过你确定不出来？就那么站着听？”
 
“……不要多管闲事。”
 
风信想了想，掏出一张火符甩过去，随后转动身体，背冲着他道：“这个，一吹就着。你拿着烤烤衣服吧，这时候还没暖和起来，强冻着会伤筋骨，影响修炼。”
 
他抓准了彼时慕情视修道为一切的心理，敲出一张狠牌。
  
慕情那边传来了很是犹豫的窸窸窣窣声。半晌后，空气中噗地一响，温暖的明黄色光芒顿时充盈了整个山洞。
 
风信的背也被照得暖暖和和的，很是舒心。
  
“……你。”片刻后，慕情先开口了，“你是……未来的风信吗？”
 
风信一怔，心道他脑子还挺灵。“是。”
 
“……”他能感觉到慕情复杂的目光在他身上四处游移，迫切的成分似乎太多了些，令人略微不自在，可偏偏他言语上还要表现得不甚在意，直道，“哦，原来如此。”
  
风信本打算问些类似于“你不好奇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吗”或者“你不想知道你以后怎么样了吗”之类的问题以缓解尴尬，但转念一想，这要是真的问出去了，恐怕慕情就什么也不会说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你越激他，他越死犟，跟乌龟咬人一样，越拽越不松口。
  
果然，没一会，慕情就又问道：“以后，怎么样？”
  
“挺好的。”
 
眼下，风信决意按兵不动。他不是没想过解释一番并且顺带询问一番穿越的事情，但后来意识到问了和没问，结果多半都是一样的——什么也得不出。
 
因此还不如先跟慕情周旋几个来回，看看能不能捕捉到什么相关的苗头再说。捉得到最好，捉不到……就当给他讲故事了吧。
 
“怎么个好法？比如……你如何？”
 
隔了没有一口气的时间，慕情便又哼了一声做补充。“也是，都飞升了，再好不过了，还能如何。”
 
还能天天和你打架，谢谢。风信反应极快地捂住自己的嘴才避免了冲口而出。
 
“飞升也没那么好的，天庭天天是烂摊子破事。”回想起白无相那次，风信就开始头疼。想来，现在无论是殿下还是普天之下的芸芸众生，都还认为神武大帝还是至高无上光芒万丈的，恐怕尊崇得很，不方便随意当作例子举着说坏话。
 
他忍了忍，发现这火不是很好下去，他还是想骂人，就干脆找了个替死鬼：“神官也没多少好人。比如那个敬文真君，八卦又碎嘴，整日道貌岸然，背地里为了打压比自己有资质的新人，什么都做得出来。我真是操了。”一不留神，一句口头禅跟着溜了出来。
  
“敬文真君？”慕情听习惯了，见怪不怪，“上天庭第一文神？”
 
“对。不过他也就又风光了那么一小会吧，很快就被新秀取代了。”
 
“……哦。”慕情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是非常感兴趣，兴致缺缺地应了。
  
风信不明所以，懵了一会，这才发现自己把话题扯偏了。
 
“我的话，总的来说的确很好。神官可以拥有自己的信徒，能炼制属于自己的法宝，还长生不老。很满足了。”他迅速补救。
 
……除了整天和你互拆金殿屋顶，以及被你喷丢下殿下去生儿子。这两个是真的挺心累的。
 
“……这样。那殿下呢……？”
 
“殿下呀，殿下说来话长了……”谢怜在下界历练时的经历，他几乎完全没有了解，只知他一定是受了很多苦楚。分明生疼，却什么血都咽进肚子里，一头撞了南墙便干脆撞毁，无论何时都是那个明明依旧的仙乐太子。“……不过呢，现在他很好。非常好。招惹上了个绝境鬼王，过得很幸……”
 
慕情嚯地站起来，差点把火符掀灭。“惹上了个绝！？”
 
“……我操了，不是不是！你先坐下！不是那个意思！”风信真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误解，有些哭笑不得，“不是结仇，是……是那种形式上的招惹。嗯。那种。”
  
猝不及防地提及殿下和血雨探花那点说不清的事，风信几乎要就地眼瞎耳聋了。
 
“……”慕情回过味来后，顿时静默了许久。
 
“喔……不愧是太子殿下？”许久之后，他僵硬道。
 
风信还没回答，山洞外便一阵响雷劈下，把尴尬的气氛渲染得更加浓重了些许。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双双沉默。
 
“……那我呢？我怎么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慕情终于轻轻道。
  
“你吗？”
 
他能感觉到慕情虽然没做声，却已经紧张得呼吸都加快了。
 
“你也好得很啊。做你的将军做得威风八面，整天给我使绊子找不痛快，趾高气扬，烦死人。”
  
“……将军？整天？你的意思是，我也飞升了？”慕情愣愣道。他竟没有追究风信骂他烦这件事，真是天下奇闻。
  
“飞了。飞得还挺早。所以到现在都还是小白脸一个。”
 
慕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居然完全不加反驳，似乎根本就没听见他挖空心思的后半句话。
 
“哦，你和殿下还成为了好朋、朋、朋友。”
 
“……朋、朋……？？”慕情明显被这句话震到了，却也没明白他为什么要卡这几下。
   
“没什么。总之，你不用多心，一切都很好。”风信想起这时候的慕情并不知道这个笑话，也自认解释不清，便直接一笔带过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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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信：居然没骂我？你在想什么？
 
……
 
不知道这段要怎么收尾分节合适，就直接断在眼下了hhhh
  
个人是很喜欢抓少年情和将军情的性格对比的，所以本篇实际上是：角色情感的波动>有足够波澜的剧情。这篇本来也是为让有了八百多年经验（？）的风信探索少年时期比较容易被攻略的慕情的真实的内心而写，因此剧情组织上很可能会让喜欢剧情流的读者失望，同时，也并没有很认真地想去搞笑什么的，取那样的标题只是因为我喜欢【】……感觉在这里说明一下比较好。
  
2333小标题的丧病风格是受一个非常喜欢的文手的启发，以后的文题也很可能继续沿用这种跳脱的风格，请不要过分代入正文hhhhh 毕竟它究其根本也只是个链接名
 
ps.风情tag好几天没更新了！我要饿死了！求各位太太行行好……
 
 
后篇（完结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