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水遥山

Here lies one whose name was written in wa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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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之歌Project】阿斯克尔兄弟亲情向/《镜光》

人之所以感觉时间过得越来越快,不仅是因为每个下一秒在生命中所占的比例越来越小,同时也受那种名叫记忆的东西的影响。你拿出多少时间来回忆过去,你便会失去多少时间去面对现实。你在每次照镜子的时候都能意识到这一点,但却仍然不可避免地沉湎于记忆。怀念是你人生中所占长度堪比睡眠的一件事情,是牢,是你无法挣脱的长梦。

你把大多数怀念的时间花费在了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有着一张年轻的脸。十六岁的少年,棱角尚未分明,神情总在坚定中混入几分稚嫩——这使你看起来很像是启蒙图书上正许着宏伟愿望的小学生,满心赤诚,眼里只有光明未来而对前路满布的磕绊毫无估量。如同刚刚开刃的刀,光洁锃亮,没来得及刻下任何磨损的痕迹,因此便一味地自信、充满希冀,认为自己定能劈开最坚固的岩石。你摸着那光滑的脸颊和柔软的金色鬈发,偶尔会为此感到苦恼。你清楚自己生了一个看似不谙世事的皮囊,内里却伤痕累累。

“尤诺,你长高了。”镜子里的人弯起嘴角,摸了摸你的头,镜外的你抬起手按在头顶,好像这样就能抓住他似的,“出去走走吗?花都开了。”

“花一年四季都是开着的。”你不咸不淡地反驳,因为什么都没碰到而无奈放下的手又一次抬了起来,按在镜面上。他愣了一秒后,微笑着将掌纹与你贴合。

“你似乎越来越固执了。”他评价,“没有小时候那么柔软可爱……哎,别生气。”

你抗议般捶了下镜面,他的影子顿时晃荡起波纹。“你这样我会消失的。”他假装不满地嘟囔,“我们还什么都没聊呢,别这么扫兴吧。”

消失。

这个词在你脑海里一闪而过,眼前短暂地模糊了几秒。待你神志清明,再次往镜子里看去时,他已经不见了踪影。你的视线内只剩下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和一双黯然的金色眼眸。
  
 
 
伊恩•阿斯克尔,是个温和而勇敢的年轻人,阿斯克尔领未来的继承者,萨隆领主优秀的长子……你的兄长,一个奇迹。艾格尼萨人都喜欢他。你更喜欢他。你的哥哥是这世界上最好的那一个。他可以偷偷地带着你夜潜厨房去偷红果派,摆出一副秘密工作者探奇的架势;他还曾在瓶子里装上特纳领中高山上的雪,在雪里养殖一种特殊的花。那朵盛开的花便是你那一年的生日礼物。

有些不能泄露给外人看的小小情绪只有在兄弟间才能肆意生根发芽,因此他在你面前可以是放松而幽默的,全然不必强撑稳重。

“这是什么?”你抱着那个沉重冰凉的玻璃瓶,面露惊讶。

“一种花,学名‘镜光’。”他回答,“一种只有在种植者死去后才会开放的花。花瓣是半透明的,看起来像是由无数镜子碎片拼接而成。”

然后他给你讲了一个小小的故事。他说,从前有个年轻人,在某一次生日时得到了爱人送的一朵镜光花。后来爱人去世了,花开了,他便一直守着那朵花,守了许多许多年。

你没太明白这个没有什么情节可言的故事到底在说明什么,但你直觉它背后藏着的东西一定是复杂难解的,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你最会读他细枝末节处的神情了,你时常为此感到骄傲。

你不好奇这个故事的内里,你不想问,于是你随随便便地抛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到底是多少年啊?”

“记不清了,太久了。”他咧咧嘴。你无奈地耸肩。他总喜欢讲些没头没尾的故事,它们都像是砧板上即将被敷上酱料腌制的鱼。

“我一定见不到它开放的那一天。”你笃定地把那个瓶子往他盛放药剂的冰柜里一戳,哼了一声,“伊恩,你这个礼物送得太奇怪了。”

你喜欢直呼他的名字。

“奇怪不是很好吗?就算不讨你喜欢,也至少能让你印象深刻。”他非常顺手地揉乱了你好不容易打理整齐的鬈发,同时面上毫无悔改之意,“再加上这个,今年生日应该会让你永生难忘。”

你:“……”
 
 
 
但你依旧得承认,他是最好的哥哥,没有之一。
  
 
时常半夜饿醒的你今晚却嗅到些许异样的甜香。扭头一看,新鲜热乎的樱桃塔就摆在你的床头,热气袅袅,仿佛烹饪者上一秒还站在这里。精致的瓷盘里,用作装饰的白色小花压在一张素净的天蓝色卡片之上。

“小尤诺,生日快乐。”

兄弟之间定有通感,你盯着这七个字两个标点,总觉得太过单薄,于是你把卡片翻了个面。

“偷偷吃掉,然后记得去刷牙。(~`∀´)~”

你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他趁着公休,带你去特纳领玩。你们一起看雪山上漫飞的鹅毛大雪,看冰碛湖周围破碎山体上的奇诡冰塑,看澄净天幕上零散的星星。玩够了回到屋内,他亲手给你倒上一杯热腾腾的饮料。

“是红果酒。趁父亲不在,你快尝尝。”

你抿了一口。甜到发腻。你放下杯子撇嘴。“太甜啦。”

“再喝一口。”他把杯口送到你嘴边,“慢慢品,不要着急咽下去,心急的人尝不出酒的真正味道的。”

你只得再小小小小地啜一口。热得还有些发烫的液体与舌尖和上牙膛相碰,刺激着神经,嘴里泛出些甜得过分的浪潮。你默默地含了一会,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下咽,逐渐散去灼热的酒液路过你的喉咙。

“还是好甜。”你嗫嚅,有什么东西却在话语的间隙发酵生成,“……苦的!!”

他笑着夺了你的杯子。“对啊,先甜后苦。”

“……”
 
 
 
时至今日,直到你结识了他故事中那个守着镜光花到地老天荒的朋友,你也依旧不知道他当初那句先甜后苦什么意思。你曾一度认为这是他对你未来命运的预测,睿智如他,说不定早就看到了前方的万丈深渊——倾塌的雪峰,残损的堡垒,如烟散去的身影,流着泪拼命追赶的你。

但后来你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如果他早就知道,那么他为什么不等等你呢?

他从来都会等你的。从来都会。

……从来,都会。

会吗?你为什么这么笃定呢?

记忆是会骗人的,可你却甘愿听它说谎。镜光花在八年之前第一次吐蕊绽放,你在当晚便将它整个熔在了一汪水银之中,制成了一面真正的镜子。你一厢情愿地相信它是他灵魂的延续,它的每一片花瓣中都映着他的脸庞。于是你花费了很久的时间去待在镜子前,只希望能听到幻想中的那个他开口说话,叫你的名字。

“小尤诺。”

哥哥。

但那不是他,也永远不会是他。那张无比熟悉的戴着眼镜的脸,是你自己的。那个笑意盈盈和你插科打诨的人也根本就不存在,它们都是你的幻想。

“尤诺,你怎么哭了?”他像往常一样地出现,站在你身后,抬起手摸着你的头,你的身高已经直逼他的,“别哭啦。”

“我知道你是假的,是我想象出来的。但是,我要什么时候才能放下你呢?”你哽咽着,用力地抹去肆意漫出眼眶的泪水,“我怎样才能放下你呢?告诉我。”

他沉默。

“我不会忘记你,但我想放下你。”你的深呼吸一个接一个。你没有叫喊,不过你很久没有哭得如此撕心裂肺了。沉重的哀恸发自灵魂,扎入肺腑,紧攥住你的心脏,一抽一泣都仿佛被禁锢着。“否则我会越活越像你,我……可我不想这样。你也愿意我做我自己,不是吗?”

“从前我怕你越走越远,所以我用尽一切办法想要留住你。我一遍遍读着你写给我的每一个字,直到烂熟于心……你的那瓶酒我也还留着,现在也没喝完……我甚至戴上眼镜,重复着你的路,把我自己变成你。”

“但现在我不想了……这样是不对的,我得放你离开。”

他轻轻地笑了。“嗯。”

“可我……可我……”

可是当挽留成了习惯,模仿重复了太多次后,你放不开了。紧握着什么的拳头难以放松,郁积了多年的心事无法流淌逝去,过往的岁月一遍遍浮现在眼前。你束手无策。你舍不得。你怎么能狠下心去将那些情感和记忆全部割舍掉呢?那可是你的亲人,你最好的兄长,你的奇迹。

“把镜子摔碎吧。”他在你耳边低声细语。

“你能做到,没问题的。”

他的眼里盛着笑意,神情坚定而温和,一如从前许许多多的日子里他所看起来的那样。你呆滞地立在原地,直直盯着镜中自己的脸庞自己的眼,就好像在看着他。

“是吗?”你问自己。

“可以的。”他回答。

你伸出了手,他的面庞骤然化作数枚细小的碎片。碎成一地的镜子在地面上蜿蜒出一条曲折的路,反射着遥远青空中明净的光。
 
 
 
FIN.

镜光,花名。生于极寒之地,为艾格尼萨的特纳领所特有。传说此花认主,拥有替种花之人延续灵魂的奇效,不过至今仍无佐证。因外形华丽优美,常被用作装饰品。

——《阿卡迪纳趣闻轶事•残卷》
 
 
 
 
也就是说镜子里的伊恩哥哥很有可能并不是尤诺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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