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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re lies one whose name was written in wa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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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情】无题(五)【甜虐翻转挑战】

唉嘿 @心期瑶草绿
 
前文:【四】
 
对不起刚才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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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云缱绻,新雪未霁。
  
众鬼得了四时之景仍不满足,硬是一人一簇法力火苗,积少成多凑出了月相变迁。上弦月嵌在天际,些许隐于乱云之后,于是,田地里忽明忽暗。
 
细小的冰粒飘飞,辗转眼睫。两只鬼安静地坐着,衣襟落雪,一前一后,没有交流,好像就这么坐到地老天荒便是最终归宿了。摆渡人沉默远望寂静长河,那河岸边居然在这片瓜田的影响下结起了浅浅的冰。与糟糕的水质截然不同,冰层晶莹透明,安宁祥和。
 
他想起雨师曾认真地查看过那条河,道:“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
 
……其实只是毫无兴趣地顺路一想而已,他并不好奇来的会是什么。数百年的打磨使他心如死水,燃不起尚还为人时的那种勃勃热情。他不再卖命修炼,不再数年如一日地挥舞长刀拼杀,对于埋没在人群之中这件事虽然还略有不甘,却也失了奋起抗争的心思。
 
醪糟镇不是特例,这里曾无数次如这般繁盛,而后又衰败下去,花开花落,年复一年,从来没有鬼永远地滞留在这里。幽冥鬼府的可怕之处便在于此了,它是冰冷死寂的,无时无刻不在消磨着你的一切——当你所眷恋之人全部消泯于世,横渡冥河,你会选择和他们一起拒绝转生,直至忘记了人情冷暖蜕变为行尸走肉,还是潇潇洒洒投胎做人,约好来世再见?
 
“……其实是不能的。”摆渡人喃喃自语。
 
哑鬼疑惑地看向他。
 
“在地府相遇之人,来世无法相见。”
 
哑鬼浑身一震,眼睛睁大。
  
“凡尘俗缘纠结不清。”摆渡人看出了他近乎恐惧的好奇,便凌空引出一道红线,左手缠一端,右手缠一端,两手交替动作,“人人之间皆有缘线,若是放任其生生世世胡乱纠缠,迟早乱了六道轮回。”
 
他停下,那根红线已然结成了一个死疙瘩。
 
“两人尚且如此,更何况芸芸众生。一个结连一个结,夙愿永远未了,执念永远也耗不完,最后的最后,任你是谁,都会被困在原地无法动弹。”
 
他很少这样平和地叙述某件事情,尤其是当和对面这个人坐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之间的交流往往都是充斥着争吵与拳脚的。因此哑鬼动了动,竟有些张皇。
  
“出了冥府,便剪断红线,投入轮回。此后,前尘难复。”
 
莹莹一根红线啪地绷断,清脆的声响,带着决绝之意。
 
哑鬼又震颤了一下。
 
摆渡人又道:“你知道为什么醪糟婆婆的良伴没有留在她身边吗?”
 
哑鬼怔怔地望向他。
 
“就是为了破这劫。分别后,一人入人世,一人在这阴曹地府守候至百世轮回,方有再见的可能。他很固执,是醪糟婆婆死命劝才劝走的。”
 
哑鬼下意识地抬起手伸过去,仿佛怕他出言劝自己离开一般,片刻又强压着放下了。
 
“好奇我怎么知道的?”
 
“……”
 
“故事听多了,假戏也成真。”
 
哑鬼低下头。
 
醪糟婆婆曾给他们讲过无数来历不可考据的飘渺故事,大家纷纷围着听,大多都图一乐呵。但能从她细微的面部表情中判断出真假的,恐怕只有摆渡人一个了。
 
“……你抖什么抖,难不成是怕我走了?”
 
成鬼几百年,生而为人时常用的掩饰都一点点疏远,在表露情绪方面,逐渐变得乐便是乐,悲便是悲,恐惧便是恐惧了。哑鬼本就是个性情直率的,此时更是表现得格外明显。
 
听他出声,哑鬼竟是用了渴求的眼神看过去。
 
“……”摆渡人难得感到一阵强烈的尴尬,“……你能不能别摆出那副狗没吃够粮食的委屈相?”
 
哑鬼以为他不为所动,急切地拉过他的手,在上面写着什么。一开始摆渡人还能依稀判断出“我”“你”“等”之类的字眼,然后就开始乱套,直到最后已经完全不知道他在写些什么了,直气闷地甩开手道:“你就不能纡尊降贵地说句人话?”
 
哑鬼一顿,定在半空。
 
摆渡人后知后觉:“……你……”
 
哑鬼靠得近了一点,一双乌黑的眼睛透过面具注视着他,满含强烈的倾诉欲望。摆渡人早先便见过其间流转过的温柔、暴躁、嘲讽、担忧……但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情绪激荡的场面,一时间脑子里错了神,过了好久方反应过来。
 
“你……面具下面……”
 
哑鬼的手蜷了一下,却没有像上次那般推拒。
 
摆渡人明白了他的意思,缓缓伸出手去。
 
原来这张鬼面摸起来这么薄。
 
边缘很锐利,像是随时能破开那层脆弱的伪装,又非常轻,捏在手中毫无重量可言。看起来结实宽厚,实则更类似于一张轻飘飘的纸。
 
他们之间仅隔着如此之薄的一道屏障,他却一直以为面具后的那张脸他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

这种感觉是他最初试图取下无果后,最终因年月消磨而逐渐鹊巢鸠占的。此时此刻,在最后一层幕布拉开前一秒,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错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想要与他再见一面的执念,正如同他自欺欺人了许久,也终究无法抑制住内心想要留住当下安稳的叫嚣一般。不论他想不想承认,他都是期盼的,喜欢的,艳羡的,渴望得到的。从年少起就已经是如此。
 
一转眼竟那么久了。那么那么久的一岁又一岁啊。
 
他以为自己早就失去了继续爱下去的动力,却没想到会在即将与他坦诚相见之际,想要哭,想要笑,想要大叫,内心仿佛熬着一锅开水,直叫他百感交集,热泪盈眶。
 
心底的浪花波澜渐起。摆渡人悄悄拈了点法力,抹去眼角的晶莹。
 
“不躲了?”
 
哑鬼摇头。
 
“……好。”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揭掉面具,然后缓缓抬头看去。
 
如同坠入冰窟。摆渡人当场僵硬。良久,他竭力遏制着几欲碎裂的表情,把面具戴回哑鬼脸上。他的动作很轻,像是生怕弄疼对方。
 
“……是那一次?”摆渡人声音又低又哑。
 
他很少像眼下这般失态了,为神时便是,成鬼后更不必多言。只有这个人无视一切阻碍,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使他理智的堤坝瞬间崩塌。
 
哑鬼没动,只是握住了他的手。
 
他一笔一划地写,他一字一顿地看。雪花片片化开在手心,晶莹的六瓣结晶在消融前最后一刻辉映着月光。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如许默契的温情,只有当姓名被隐匿,目光被截流后方能如此。身份不再,地点不再,旧事已往,往昔记忆付诸东去的流水,唯有肌肤相触的片刻流转,成为永恒。
 
“相见时难别亦难。”哑鬼写道。
 
暗潮汹涌。惊涛拍岸。
 
相见时难。要如何相见?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哑鬼慢慢比划了一个砍头的姿势。
 
“命数已尽?”
 
点头。
 
“怎么回事?”
 
哑鬼在半空画了一个圆,浅浅的荧光闪闪烁烁。
 
摆渡人勃然色变:“你——”
 
下一秒,他拧着脸冷笑出来,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连这都要前仆后继,你还真是什么都得盖我一头才罢休?”想了想,又总觉得扯着对方比较的一般都是自己,立即改口道,“成效如何?”
 
哑鬼比了个四。
 
“四千?”
 
哑鬼不动。
 
“四万?”
 
哑鬼把自己当作石像。
 
“……四十万?”
 
哑鬼这才点点头。
 
摆渡人被这个数字震得有些头晕目眩,好久才缓过神来:“……你可真是……这么多,怪不得会弄成这样。”
 
他想起那张面具下的脸。
 
狰狞的疤痕横劈竖砍,或如山脊般隆起,或如山谷般凹陷,交错毁坏了原本英俊的面容。他之所以不能说话,是因为嘴唇已经完全被高温融化,粘连在一起,形成凹凸不平的痕迹——他没有嘴了。仔细看去,也能在高高立起的衣领处发现喉咙遭到损坏的可怖伤口。整张脸上,只余一双眼睛尚算完好。
 
摆渡人在一瞬间便心中了然。他为什么不说话,也不摘下面具?
 
他不能说,更他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发现我还在这,意外吗?”
 
哑鬼如实摇摇头。
 
“……”
 
如果哑鬼能说话,他一定会鄙夷地从鼻孔里出气,嘲讽道:“你都不甘心这么容易就死了,更别说痛痛快快走掉了,别装了。”
 
“……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你在骂我。”摆渡人哼了一嗓子,“我知道这话从我嘴里出来,听起来就跟鬼话一样……咳,本来也是鬼话了。但是死都死了,也已经这么久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我就是觉得,当初只救回那么少的人,简直丢脸。”
 
还行,不算非常鬼,仍然是一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腔调。哑鬼默念。
 
他没说出后半句,但哑鬼也明白他后面想说什么了,无非就是“既然如此,不如多渡些孤苦亡灵,也算是补救身后功德了”云云,说不定还要带上“呵”或者“哼”之类满含冷意的尾音。
 
哑鬼满心无奈。
 
自己都说着“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了,却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心系苍生,眼见生灵涂炭,无能为力,只得以摆渡为职拼命偿还。天上地下,论九曲回肠,这货一定勇拔头筹。
 
他早就听说了他初入地府时一直沉到了水底,执念之深,令人惶然。最初,他以为那是因为自己,又惊又愧,后来才渐渐明白,即便那人极度渴望着某些炽烈的情感,也决不会将自己的人生活成单一的一种色调。他的确背负着自己不假,但那肩脊之上更为沉重的,是他从少年时分便已经心向往之的天下百姓。
 
心里对千万信徒的愧疚与不舍,使他沉入冥河,难以渡过。
 
“骂够了吗?过瘾了我就继续了啊。不想听的话可以走人,我省点口舌。”
 
哑鬼发现,就算是被这么沉重的回忆压着,当摆渡人翻过来一个白眼的时候,他依旧十分想暴起打人。
 
“……我其实有等过你来着。”
 
下一秒,天外惊雷。
 
哑鬼感到一阵恍惚。
 
“七七四十九天,烈焰缠身。我曾经盼过你能来找我,最后见我一面什么的……现在发现我简直愚蠢透顶,你那边情况那么紧张,算了吧。”
 
好端端的话,他说着仍是满含讽刺之意,这一点从未变过。然而落入哑鬼耳中,却好似一根根钻心的利刺,直往最疼的地方生长蔓延。
 
“可还是会很……失望。”
 
摆渡人突然道。哑鬼看向他。他低着头。
 
“我觉得挺失望的,但是又他妈不能怪你。祭天阵是我自己跳的,我又有什么资格矫情,简直去他妈的……嗯??”
 
他没来得及说完。因为哑鬼已经以看不清的速度靠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哑鬼轻轻地抚着他的脊背,身子微微颤抖。
 
再也不放手了。再也不放手。
 

 
天官天官,命由天定,为天卖命。饶是东海水横天,西北狂沙卷,也要退避三分。神官乍看风光无限,连命数都能说改就改,却也是要吃因果轮回宿论报应的。这世上,唯有天最大,唯有天能遮天。
 
平民遇难会祭神,祈求神官来消灾解难。神官犯难也要如此,不过祭拜的不是自己,而是真正的天。
  
神官已是难求,天门更是难开,古往今来,唯有天神之血方能催动倾天之力,挽黎民于危难之中。普通的陨落不足矣,须要足够惨烈的祭祀,才能换得些微的可能。
 
几百年前,南方水患。
 
风信携南阳殿一众神官援前,慕情镇后。纵使一东南一西南两大武神亲自出马,也极难控制已经失控到全盘崩溃的局面。
 
慕情冷眼望着畏缩不前的天界同僚。同为南方武神,要你们何用!
 
七日之后,尸横遍野。再也等不得了。
 
他划破手心,以血绘阵,纵身一跃。
 
天阵对于任何一位神来说,都是极其恐怖的存在。先是一入便出不得,必死无疑,其次要在其间承受七七四十九天的烈火煎熬,直至神体彻底消散成一缕烟气。死法之痛苦,死相之惨烈,都是想想就令人腿软的。谢怜一向严厉制止天庭之人使用这种撞得头破血流的解决方式,却没想到还是有人见缝插针。而且,竟是一向颇为惜命的慕情。
 
仙京震动。
 
天阵一开,巨浪势头立即弱下去,灾情瞬间得到了极大缓解,人们终于不用再哭喊奔逃。二十几万人在生死边缘抓住了那根用生命凝结而成的浮木,逃离了幽幽冥府的追捕。
 
然而那个人,永远都回不来了。
 

 
负责登记的小鬼疑惑地看着鬼面哑鬼抱着失去意识的摆渡人一步步地走过来,问道:“你干嘛抱着他啊?难道你把他打死了?……不对,他早就死……哎!你要干嘛??”
 
哑鬼一巴掌拍在案上,惊得他下意识往后躲去。正合了意,哑鬼夺过落在一旁的笔,在纸簿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一个名字。
 
小鬼回过神来。“你要渡他?”
 
哑鬼点头。
 
小鬼为难:“他过不去的……”
 
哑鬼摆摆手,示意他志在必得。
 
小鬼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只得无语地盯着他放下摆渡人,解开缆绳,划桨过河。
 
行至半途,阻力巨大,眼看着就要就地沉船。就在小鬼已经准备好上前捞人的时候,哑鬼忽然俯下身子,在摆渡人额前轻轻一吻。
 
小鬼:“……”
 
那船居然又动起来了。
 
“喂!!”小鬼后知后觉,站在岸边喊他,手舞足蹈,生怕哑鬼看不到自己,“你要跟着一起走吗?你还没登记呢!”
 
摆渡人于河上迷雾中浅浅回头,静默。
 
良久,只见他缓缓地、坚定地摇了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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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棒虐一棒甜 一人三棒 虐棒起头
所以说一定是he 请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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